程璐06年就知道方川这个人了。

他们在同一单位的不同生产车间，几乎没什么交集，也就开大会时有个眼熟。

第一次正式见面和吃饭，还是三年后的2009年。

在工厂门口的小饭店。

一个凉菜，两碗面，加两瓶绿茶。多少有点寒酸。

但那天，程璐正好加班。累了一天，饿得发慌，随便吃什么都香。

吃饱喝足后，程璐问了方川三个问题。

“你有处女情结吗？”

“你确定会给六万彩礼吗？”

“你妈宝吗？”

方川被问得有点懵，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

程璐乐了。

程璐的前男友，叫曹波。

和方川一样，曹波也是程璐同单位不同车间的同事。认识曹波，是在2007年夏天，比方川要晚。

程璐清楚地记得那个午后。

她接到一通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一上来就说，你是程璐吗？我是曹波。

程璐愣了下，说，你打错了吧，我不认识你。

曹波回，我认识你就行了。

下班时，曹波还真堵在工厂门口。他说，我想请你吃饭。

程璐拒绝，曹波也不恼，天天在大门口等。程璐承认，她被这种霸道劲给打动了。

特别是有天，程璐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曹波靠着摩托车朝她傻笑，夕阳落在他的身上，美好得像是一幅水彩画，让人不忍打扰。

程璐沉浸在这样静谧的温柔里，应该是动心了吧。

那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叫曹波的男人，他个头高，五官精致，穿衣品味也不俗。

被一个好看的男人这样大张旗鼓地喜欢，程璐不想矫情。

她上了他的摩托车。

他把车子骑得飞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就像肆无忌惮的青春。

其实在曹波之前，程璐有一场持续5年的初恋。

初恋大抵都是相似的。有点幼稚，有点腻歪，还有点倔强。

是校园里开始的缘分。两人相互切磋写字，写着写着就在一起了。

她喜欢歪着头喊他大亮，以为会这样一辈子。

最开始的问题是，程璐家里不同意。他们不在一个省，真要在一起，就是远嫁了。

阻力越大，越觉得是真爱。

程璐瞒着父母，继续和大亮相亲相爱。

毕业后，大亮顺利签到大同一家大型国企，待遇丰厚。可惜不招女生。

程璐阴差阴错，被老家晋城的一家单位录取。

两人的距离变成了一个在山西的这头，一个在山西的那头。

和大亮的异地恋，跑了大半年。

因为他不能请假，基本都是程璐调班去看他。程璐那会工资低，实习期一个月只有七八百。而大亮一个月四五千，简直是巨款。

所以程璐来回的路费，大亮全包，他还会贴补她一些生活费。

可不记得是哪一天，也不记得是哪个细节，程璐感觉到了大亮的嫌弃。她的工资收入，和他真的差得有点远呢。

那点嫌弃，不易觉察，却足以伤害一个少女的自尊。

她试探着说分手，想以此证明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可分手的话刚出口，大亮就说，好啊，不过你得把我为你花的钱还给我。

程璐发了会呆，发现心是凉的。

她坚定了分手的决心。他确实为她花了钱，可她来回奔波去见他，花的时间和精力就一文不值吗？

却没想到，大亮拿出手机里的私密照片威胁她。

他说，如果你真要分手，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同学群里。

程璐内心的倔强也被激发出来，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说，行啊，你敢发，我就敢报警。看看谁厉害。

大亮怂了，他当着她的面，删除了照片。

而这也意味着，初恋以最灰暗最不体面的方式收场。

曾经说过的白头偕老，都成了年轻时的一句玩笑话。

大亮给程璐留下了后遗症。所以当她和曹波开始恋爱时，就单刀直入地提出，经济上实行AA制。

她常挂在嘴边的是，你请我吃饭，是情分。不请，是本分。

曹波被她逗笑了。

他说，傻丫头，我爱你，分什么你我。

爱是爱的，关怀工作做得也到位。程璐沉浸其中，不久后就同居了。

同居最能考验感情。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璐觉察到不对劲。

比如她下班回来有些累，泡完脚说，你帮我洗个袜子吧。曹波会说，男人是干大事的，怎么能干这些小事。

再比如有次曹波带她回他父母那吃饭，程璐让他一起帮忙洗碗。

曹波在回来的路上说，以后不要当着我妈的面使唤我哦，她会生气的。

必须承认，曹波在爱情里所谓的霸道，换个角度来说，就是严重的大男子主义。

程璐有点退缩，可曹波家里却开始催着结婚。她也就被推着，走向人生的下一个程序。

然而谈彩礼时，直接谈崩了。

按照习俗，一般彩礼是六万。曹波家的意思是，这六万彩礼要全部作为陪嫁拿回来，不能留给程璐父母。

而且明确指出，三金最多只能花五千块钱。

程璐爸妈本身对曹波没什么好感，是因为程璐喜欢，加上不是远嫁，才没有阻止。

可彩礼这件事上，实在忍不了。

程璐他爸说，彩礼我们可以不要，你们给孩子付个首付买个房吧。

曹波家不同意，轮番给程璐做工作。

曹波家并不是出不起这个彩礼，他们只是不愿意给而已。程璐心里很难受。

真正击垮程璐的是，有天曹波他妈发现枕头边有避孕套，就和曹波说，都快要结婚了，还用这干嘛。怀孕了一切都好办了。

他们不知道，门外的程璐全都听到了。

程璐吃不下睡不着，深思熟虑后提了分手。

曹波以为她是闹着玩的，没当回事。

等意识到她是来真的后，曹波的真面目全都暴露出来了。

他说，你都跟我睡了，如果不跟我结婚，咱们单位还有谁会要你。你不会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谁会给这么多彩礼？

程璐倒也没有多生气，她是长长松了口气，庆幸还来得及。

一个女孩愿意和你上床，是对爱情的认可，而不是给你留下把柄。

那段时间，其实挺难的。

曹波见复合无望，就开始在单位散播程璐是拜金女的谣言，说她嫌他没钱才分的手，还说程璐人品不好。

程璐的心态有点崩了。

一直以来，她心里想要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物质上只要过得去就行。现在却被贴上拜金女的标签。

两次都遇人不淑，程璐开始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天生是吸渣体质。

索性破罐子破摔。

所以身边有人给程璐介绍对象时，程璐说，行啊，先谈彩礼再谈感情吧。彩礼六万，不陪嫁，钱要留给我爸妈。

以这个作为前提，同意就见面，不同意就免谈。

还真有男人华丽出场，这个人就是方川了。

介绍的同事说，方川听完程璐的彩礼论后，就问了一句，确定和前任分手了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方川直接打了个电话回家商量彩礼的事。

到了晚上，同事找到程璐说，方川你知道吧？他愿意跟你处处。彩礼的事也已经跟家里商量妥当，都没有问题，就等你回复了。

程璐一听，乐了，还真有人没被吓跑啊。她说，行啊。那就见呗。

然后就有了工厂门口的那顿饭。

程璐没抱什么希望的。

在这之前，虽然和方川没有过任何交流，但多少知道他俩性格不一样，玩的圈子也不同。

方川爱打麻将。而程璐对棋牌类的事有些排斥，觉得这样的男人不上进。

他们似乎不是一路人。

但那顿饭，有点改变程璐对方川的认知。

特别是她连问三个问题，而他给了那么肯定的答案时，怎么说呢，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爱。

所以当方川说，不如试试时，她说，好啊，试试呗。

反正已经经历过渣男，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去。

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他们是倒班制，两人又不是同一车间，所以所谓的试一试，也就是发个信息打个电话。

一周后，俩人换班去城里逛了一次街。

但后来的进展，快得有点像是坐过山车。

正式交往后的第二周，是七夕情人节。

在这之前的一天晚上，程璐带着方川和闺蜜一起吃饭。

中途闺蜜的男朋友说，周末一起去买钻戒呗，正好七夕情人节求个婚。

我们都当笑话听。

才谈了一周的恋爱，就买钻戒求婚，怎么可能。

但傻傻的方川却当了真。他找朋友借了钱，给闺蜜男友打电话，问他去哪个商场。

闺蜜男友笑疯了，他说，你没听出我是开玩笑的吗？

方川说给程璐听时，程璐承认，她是有些感动啊。

她说，你真的想清楚啦？

方川回，是啊。

程璐又说，我不是处女，我还要收六万彩礼。我也跟你说过的，我的那两个前任……

方川说，我都知道啊。那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我没早点追你。那个……你能陪我去挑钻戒吗？我怕选的不合适。

轮到程璐有点懵。

她承认，起初自己没怎么用心，但那天，看到拉着她去挑钻戒的方川，她心里的某种情绪突然稳了。

买完戒指，他们去看了庙会。

也就是在那天的七夕庙会上，好巧不巧地偶遇程璐的父母。

程璐他妈张大嘴巴说，你这是换男朋友了？太快了吧，不行不行。

方川急着说，阿姨阿姨，求给个机会认识我。

程璐他妈被逗笑了。

就这样见了家长。那天晚上，程璐他爸说，还可以。

这是程璐第一次听到他爸肯定一个人，她的心里是有些惊喜的。

可能是连续经历了两个渣男，对感情已经心灰意冷，而方川，不急不缓地打开了她的心。

这场爱情里的每个细节，好像都让程璐觉得安稳。

程璐不会做饭。

她第一次去方川家时，方川一进门，就抡起袖子帮他妈做饭。

程璐一脸惊喜地说，你还会做饭啊？

方川说，会啊，这又不难。

程璐问，那你会焖大米饭吗？

方川说，那是最简单的呀。

程璐又问，不用电饭锅也行呢？

方川说，放心吧，不论用什么锅我都会。

方川他妈被他俩的对话惹得笑出了声，而程璐觉得眼前的男人特别牛逼。

晚上，她有些着凉，吐了一地。方川忙前忙后的收拾，没有半点不耐烦。

程璐有想过，可能方川是那个对的人。她没想到的是，速度快到认识的第三个月就领了证。

那时他们单位有员工福利房的政策。

方川有个同事符合政策，付了首付，但后来因为急用钱，名额不要了，想让给方川。方川是有些心动的。

但如果他一个人去贷款，贷款额度是不够的。

程璐知道后，试着问他，要不咱俩领证好了，这样可以两人一起贷款。

这次轮到方川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程璐回，应该想好了吧，反正看你越看越顺眼。

这种藏在心里的安稳，是没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和前两个男人在一起时，她时常患得患失，但和方川在一起，她只觉得岁月静好。

就这样，领了证，有了房子。

那是2009年9月30号，她成了方太太。

于是曹波又开始在单位散播说，程璐是为了房子才和方川在一起，程璐就是典型的拜金女。还把两人因为避孕套分手的事，到处说，说程璐小心眼。

方川知道后，去揍了曹波一顿。他特别霸气地说，你再敢说一句程璐的不是，我打断你的腿。

方川是那样温和的人，他是真的急了，才说出这样的狠话。

有了方川的维护，那些谣言慢慢也就消失匿迹。要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是第二年春天办的婚礼。

因为买房付了首付，方川家一时拿不出6万彩礼。

程璐他妈说，那就少点吧，没事。

最后彩礼给了三万八。

而程璐他爸，还陪嫁了两万，作为他们新生活的启动资金。

其实人都是这样吧，和斤斤计较的人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计较。和善良的人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温柔。

程璐和她爸妈，并不是在意彩礼的多少，而是他们对程璐的态度。

年底的时候，程璐和方川的孩子出生。

一晃眼，就这么过去了十多年。

程璐彻底掉进方川的专宠里。孩子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虐狗。

有时候程璐会想，可能之前所有的磨难，都是让她在最后的最后，遇到方川吧。

这些年有过矛盾，有过争执，但程璐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而用方川的话来说，娶程璐，是迄今为止，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希望每个女孩都有程璐这样的福气，哪怕历经渣男，仍然能够在某一天拥抱爱情。

真正的爱情来临时，连尘埃都闪着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