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这七年来,她捣毁了不知道多少制毒工场,破坏了不知道多少犯罪集团的军火交易,救了不知道多少被贩卖的小孩、妇女。

        她的力量很薄弱,却也很强大。

        薄弱在于根本不能肃清,也没有所谓的铲除。

        电视剧上反派最后都被弄死了,在墨西哥,事实就是反派永远弄不死,弄死的都是警察。

        就算真的弄死一个反派,还有另一个,下一个。

        成百上千倍的利润让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强大在于她用她的双手,挽救了成百上千个家庭,拉回了被地狱预订的无数生命。

        其实到第五年时,就没人找司闻了。司闻也好,沈听温也好,都被忘记了,周水绒却走不了了。

        她也想回到爸妈、沈听温的身边,可她不能。

        那一天,天气很好,听说警局不远处的小镇庄园结满了甜桃,她骑上摩托,想去摘几个。

        到庄园外,她停好车,栅栏门就在跟前,她却站在了围挡外,看着风吹得叶子不停的晃。

        这一看,就看了很久。

        这桃子长得真好,她想给爸妈和沈听温摘一个,可是想吃桃子的人还有很多。

        她以为她凉薄,如果不是为了司闻,她不会留在这里,她错了,心是肉长的。

        就这样,又是三年,她继续驻守在岗位,把手伸向更多势力,一点一点瓦解他们。

        她仍然没有远大的理想,更不妄图去改变什么,她只是觉得她可以,她能够,那她为什么不呢?

        ……

        冬天的一个下午,局里发了居民调查表,周水绒在填写到“你还会在华雷斯住多少年”时,她崩溃,掩面痛哭。

        她觉得她要跟沈听温说再见了,可是怎么能再见?

        胡安进办公室看到周水绒在哭,吓了一跳,周水绒从没哭过,她受过那么多伤,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他也不敢靠近,急道:“发生了什么?”

        周水绒脸蹭了蹭袖子,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时只有红着的眼睛和嘴唇了。她说:“没事。”

        胡安很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水绒站起来,慢慢朝外走去。

        她的腿自从上次中枪,遇到阴雨天就疼的不行,今天雨大,她走路有点困难,但她觉不出来,这没有她想起沈听温时更疼。

        胡安快步走向她,扶住:“姐姐,你是想家了吗?你的家在哪边?”

        周水绒不语,家,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家了。

        胡安说他自己:“这里就是我的家,姐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周水绒微笑,把居民调查表给他:“今天值晚班记得关窗,别让雨打湿了卷宗。”

        胡安慢慢停住,点了点头。待周水绒离开,他看了一眼她填写的居民调查表,“你还会在华雷斯住多少年”这个问题,她没有答。

        ……

        到第九个年头,周水绒已经渗入大大小小很多个犯罪集团,她好像没有事情做了,她开始想回家的可能,又怕再出现跟司闻那时一样的情况,万一哪一环再出现问题,要怎么办?

        司闻还有她一个女儿可以指的上,她还有谁?她连孩子都生不了了。

        她就这么拖着,想走又不能走。

        新市长上任的那天,市里很热闹,一半人看笑话,一半人拉横幅威胁政府。周水绒没在这条难得热闹的街道上多待,回了警局。

        胡安一直没出去,见周水绒进来就把她拉进了办公室。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想说,又不想说,像个孩子样,可他已经提着枪上阵杀敌好多次了。

        周水绒回身给他倒了水:“慢点说。”

        胡安慢慢出气,鼓足勇气,说:“姐姐,你回家吧,这里我帮你盯。”

        周水绒微愣,旋即当他是孩子话,没放在心上,“我没有家,华雷斯挺好的。”

        胡安试探着问:“沈听温……是你的家人吗?”

        周水绒沉默。

        “你累极了睡着时,总叫这个名字。”

        周水绒逃避了:“你没有事情做吗?”

        以往胡安很怕周水绒生气,她生气时他的讨好型人格就会显露出来,这一次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站在周水绒跟前,勇敢极了:“姐姐,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一直都没有瞒着我,你相信我,我值得你相信,而且没有人比我更能让你相信了。华雷斯挺好的,但华雷斯不是你的家,是我的家。”

        周水绒一动不动,怔住了。

        胡安的坚定让周水绒动摇了,也可能是她对沈听温的想念太强烈了。

        胡安看她不说话,似是给他壮了胆子:“听卡洛斯说你在这里九年了,你都没有回过家,你一定很想家。你一直在这里,而本该在这里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这对你不公平。你救了我,我报答你,这是正常的事。就让我来帮帮你,好吗?”

        丝丝苦味在周水绒心里流转。

        九年。

        九年了。

        她想她梦里那个人,很想。

        那个星期的最后一天,周水绒做了决定。

        这里需要她,可是沈听温也需要她。

        九年,他一定在怪她。

        或者他已经结婚了,他喜欢别人了,他另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他身边没有她的位置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窒息,并且无以复加。

        ……

        周水绒卸任的那一天,胡安一直把她困在局里,她以为是怕她被杀害,过去在这里任职的人一旦卸任,就是死期,有的人甚至在上任期间就离奇死亡。

        她没说什么,成全了他对她的担心。

        到晚上,总算可以出去了,街道两边站满了贫民窟的小孩儿,他们眼睛巴巴地看着周水绒,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知道这个姐姐让他们有饭吃。

        胡安在周水绒身侧,说:“你说东边的国家安全,那里的人都是跟你一样的眼睛和头发,我们希望再活一次的时候,可以生在那边。你说好吗?”

        周水绒内心翻涌,慢慢走过这条窄街。毒品和硝烟弥漫在这片天空,这些孩子的脸却那么好看。

        “姐姐,你说的国泰民安这个词,是真的存在吧?”

        周水绒停下来,想想自己冒险二十几年,北京真的是她见过最安全的地方了,徐徐地说:“嗯,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晚上十点还可以出门吃宵夜,不用时刻担心走偏僻的路会被抢劫,更不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游行和枪战。没有主要针对女孩子的谋杀,大多数的小朋友都可以吃饱饭。”

        “我们会等到国泰民安的那一天吗?”

        “会的。”

        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