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龙之主掷出火矛,堕民与邪兽在烈焰中哭嚎;炎龙之主挥舞血焰,兽汗的头颅滚落山巅——”
——《龙怒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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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龙翼城堡的两位公子和焰尾部族国的使节最终得以被邀请到奥秘魔法塔的会议室里接受大导师会议的正式答复。
端坐于中央席位的李奥纳多•梅塔特林至高大导师是一位外形与扮相十分“标准”的奇幻世界魔法师:他穿着一身接近黑色的深蓝法袍,头戴一顶相同颜色的尖顶长帽,留着长长的白发与白胡须,和伊恩•麦克莱恩爵士在《魔戒》中饰演的甘道夫形象简直同出一辙;硬要说有什么明显区别,那大概便是这位已经年逾两百岁的大师身材不如甘道夫那么高大,体形也要更加瘦削。
坐在李奥纳多大师右手边的便是上次接见众人的欧德妮大师,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米黄色法袍,神情淡漠而平静;而坐在李奥纳多左手边的另一位圣域法师外貌则显得极其富有特点:他有着一米九五的高大身材,体格健壮得像一头公牛,深褐色的法袍外赫然系着几根挂着短刀和工具包的武装带,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佣兵;他浓密的胡须和微卷的黑色长发中只点缀着零星的几丝白发,外表看上去似乎还不到六十岁。
这位是三席九级大导师中的威廉•奥维尔大师,这位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岁的魔法师同时还以强壮和孔武有力而闻名,据说他的武艺不在一位超凡骑士之下。
九位八级的大魔导师则依次分坐于两侧,他们中有些已与李维有过照面,有些对于李维来说则是新鲜面孔。
掌管元素大师塔的奥布莱恩大师在李锡尼兄弟甫一进门时便向他们点头致意,一旁炼金大师塔的杰森大师也同样致以礼貌而友善的微笑;星相塔的赫蒂大师则还是如上回出席晚宴一般手不离猫,双目睡眼惺忪地飘向别处,像是根本没看见一众客人一样,只有她怀里的那只毛皮格外漂亮的影缚山猫惬意地出发一阵阵噗噜声。
长着国字脸,留着一头白色短发的阿方索大师是符文大师塔的执掌者;一旁留着爱因斯坦似的白色长卷发的维吉尔大师则是时空大师塔的主人,有传言说近五十年来流入大陆市场中那为数不多的空间装备有三分之一都出自他之手;穿着像是一位苦修士一样打满补丁的棕色法袍,光秃秃的头顶上只剩下两鬓上的两大撮泛白黑发,右眼上戴着一枚单片镜的古怪大师乃是魔药大师塔的主管者艾略特大师;坐镇生命大师塔的贝妮大师是众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位,这位棕发绿眼的伊登人女性看上去还不到三十五岁,她扎着一条朴素的单马尾,法袍上绣着些许德鲁伊学派独有的纹饰。
而咒术大师塔的杰赫利大师则是最让人感到难以接近的一位,他年莫四五十来岁,肤色苍白身材高瘦,梳着一头油腻的短发,眼神总是透着一股阴翳,表情更是看上去像是看谁都欠了他八百万金盾一样,李维只要看到他就忍不住联想到《哈利•波特》中的那位处处为难主角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高阶导师九席中最后一位执掌灵魂大师塔的蒂塔大师则是看上去最为神秘的一位,她戴着一副特制的秘银眼罩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全身包裹在一条纯白色的法袍里,头上也裹着一层如同修女一样的厚厚头巾。
如果是在一个没有魔药医学的世界里,她这副打扮可能会让某些人误以为她是一位麻风病人。
除去这十二名法力高强学识渊博的魔法师之外,现今的大导师议会中还有着几个特殊的额外席位。
鲍德安•博文与鲍里斯•博文这对孪生兄弟,分别作为奥兰多特炼金技师学会与符文工匠行会的代表出席大导师议会。
这两个最重要的魔法手工业匠师行会的领袖代表在最近的数百年内被正式纳入了大导师议会之中,有权与大导师们共商法师领的要务。
这对匠人兄弟经营的“博文锻锤”工坊,乃是当前人类世界中少有的能在某些领域与都林之手这样的顶流白山矮人工坊竞争的存在。
最后一个有着席位的与会者,便是坐在一旁的窗户上,不断逗弄着几条伪龙的奥兰多特守护巨龙,银龙奥罗拉了。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伸手与伪龙们玩耍,一边不时笑眯眯地打量着李维等人,目光停留在李维身上的时间似乎要格外多出不少。
会议的内容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简洁明了,李奥纳多大师宣布大导师议会对派出团队北上协助研究紫雾灾害一案全票赞成通过,团队将直接由九位大魔导师之一的杰森•斯通沃克大师带领,团队主要包括其余九名等级不一的魔法师,还有三十名法师卫队的精锐将会随同护卫,队伍不日便将与归国的李维众人一并出发前往龙翼堡。
在出发之前,李维为了把自己手下某几个已经嗨得有点忘乎所以的随从给拉回来还颇费了一番工夫,他很是花了一阵子才在奥兰多特魅影街附近某条小巷里的一家魔药店中找到拉杰尔并把他给拎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拉杰尔在此过程中表现出的态度让李维觉得非常奇怪,他一面表现得对魔药店的那对性感风骚的魔裔姐妹花恋恋不舍,一面却又像是对什么事情有点心有余悸;另外他自打和那对魔裔双胞胎满嘴肉麻情话地道别之后,就一直在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屁股,像是尾椎骨折了一样。
在与留下的黛西、泰德爵士等人道别之后,李维和罗伯特兄弟俩便带着随从与公国骑士们,连同以杰森大师为首的奥兰多特队伍一起踏上了北上之路。
这支比来时膨胀了一倍的队伍在行至奥兰多特领与下雷尼亚的交界处时偶遇了一小股匪盗,结果匪盗们自是被这个由六十多名精悍的战士和上十位熟练法师组成的团队如摧枯拉朽一般地迅速剿灭。
来自奥兰多特的十位魔法师中,除了领头的杰森大师之外,还有一位七级魔导师,三位五到六级的大魔法师,以及剩下五名三到四级作为前面五人助手的年轻法师。
三十名城卫军精锐的领头人则是一位名叫阿特利•霍克的七级爵士。
行进路上,众人发现杰森大师意外地不仅相当健谈,而且毫无架子,他除了跟李维罗伯特相谈甚欢之外,甚至同拉杰尔他们也能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等级更低的几位法师们反倒表现得拘谨得多,完全不如他们的领头导师那般富有烟火气。
这天一早,众人行走在峡间地与下雷尼亚的边境商道上,骑行在队伍前排的杰森大师有说有笑地同一旁的李维、罗伯特还有拉杰尔几人拉扯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出生在南境西部的角湖镇,”杰森大师神色悠然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那儿是朗曼男爵的领地,他是紫果厅伯爵罗安•艾克松大人的封臣。虽然我的出生远称不上高贵,但在平民中应该算是相当幸运的了——我的双亲都是魔法师,他们是角湖镇当地炼金品行会的管理者,以及朗曼大人的顾问。”
“这样的家庭出身,使得我的父母至少有充分的余裕将我送到奥兰多特学习魔法——我那时候大概比黛西殿下还要稍微小一点。最开始我只是想着将来能继承我老爹老妈的工房,然后把它的生意再开大一点儿,不过后来我发现我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能干不少,哈哈哈哈~”杰森大师轻松地笑了笑,“所以说人呐,有时候就是不能预料自己的命运,至少我在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大魔导师,并执掌奥兰多特的一座大师塔。”
“这不也挺好的么,”罗伯特抖了抖缰绳,“您即便是在没有高贵血脉的情况下,也纯粹凭借才能和毅力在魔法的世界中证明了自己,在我看来这完全称得上是一段值得自傲的人生了。”
“只是人生中有那么一些遗憾却是才能和毅力也无法弥补的咯~”杰森大师笑着摇摇头,“我年少时最中意的人儿是朗曼小姐,莎拉•朗曼;但她后来还是被朗曼大人嫁到了河畔堡的法尔曼家族,嫁给了现在的法尔曼子爵——他那时候起就是个连马都骑不稳的粉面小子,沉迷唱歌跳舞和厨子活计,除此以外一无是处,是闻名半个南境的窝囊废少爷。那年我二十一岁,虽然我那时作为一个魔法师已经比我的父母要更加优秀了,但还远没有优秀到能让一位给帝国守土封疆的爵爷能放弃跟另一位爵爷结亲来收我当女婿。”
“不过尽管如此,当时的我在一时冲动之下依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莎拉出嫁启程的前一天,我偷偷把她约到了镇北的小树林里来幽会;接着我便把奥兰多特魅影街的坐台大姐们教给我的所有把式都在她的身上用了一遍,以确保莎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艹,牛逼!您果然是一位真正不愧于大师之名的大魔导师!”杰森大师话音刚落,拉杰尔就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冲着杰森大师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罗伯特和李维听完了这段叙述,也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呵呵,大可不必这么恭维我,帕克先生;”杰森大师只是淡定地回以微笑,“现在想来,那时还是太年轻了,没考虑到这么做可能会给莎拉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所幸,后来莎拉写信告诉我,我们亲爱的布伦•法尔曼子爵——准确地说,那时候还是法尔曼少爷,在新婚当天酩酊大醉到连圆房都没能完成,于是被莎拉轻而易举地用一点小把戏就给蒙混过去了。”
“哈,您这么一说可是让我觉得我们亲爱的布伦老爷越听越是纯属活该被蒙在鼓里叻~”拉杰尔欢快而又带着几分猥琐地不断挑动着眉毛。
“或许吧,”杰森轻轻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我和莎拉之间的故事,其实早就在很多年以前划上了句号。莎拉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如果我们的布伦•法尔曼大人生活作风再不健康一点,那么甚至有可能在几年之后,莎拉的孩子就会成为新的河畔堡子爵。我曾经因为莎拉嫁去了河畔堡痛苦和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我即便是在偶尔收到莎拉的来信时,甚至都不会再产生分毫的兴奋感;只是觉得自己在单纯而平淡地同一位许久不见的老熟人闲谈一下彼此近来的生活。从信中的字里行间,我也能读出她现在的心态亦是如此。总之,如果要说我这些年来在这类事情上悟出了点什么,那大概就是男人不要太过于纠结于某一个女人,尤其不要让女人这一存在掌控了你的生活。”
“换而言之,我们不应让自己的人生被女人所控制和主导,而是要去控制和主导那些出现在我们人生中的女人,对么?”罗伯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说得不错,世间但凡没有被阉割的男人皆当如是矣。”杰森大师赞许地点点头,“不过那些湾流地的小白脸大约是例外;他们不但对被自己老婆戴绿帽子乐在其中,据说这些年近湾贵族们还流行起了一些新的古怪癖好,比如让自己的情人拿皮鞭抽打自己,或者跪在地上让情人践踏自己,从这类被羞辱的行为中取乐——实在是一群令人难以理喻的家伙。”
“嘿,瞧您说的!”一提这茬,拉杰尔顿时两眼放光了起来:“大陆上但凡稍微有点闯荡经验的老少爷们都应该听过一句话:找女人最忌讳近湾娘们!这些近湾地区的烂裤裆里边,没有背着丈夫和情人玩过一女侍二夫之类多人运动的,可算是他妈的节妇!”
“没办法,通奸在其它地方是犯罪,在湾流地是日常娱乐——帝国人人都知道这句话。当年他们最疯狂的时候把这套娱乐玩到了南境公爵的头上,结果导致帝国打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情妇战争’,四位守护公爵就为了这么对奸夫淫妇没头没脑的烂事兵戎相见,死了不下上十万人。我们能唯一庆幸的一点大概就是在此之后的一千年里他们总算能忍住不去偷外地贵族的老婆了。”杰森大师无奈地耸耸肩。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好奇,”李维也终于开口插了进来,“这帮近湾贵族在这种近乎于群婚制的生活风俗下到底是怎么保住自己家族的正确血脉传承的?”
“李维殿下,你问的这个问题对于我们来说同样是帝国社会中最大的未解之谜之一;”杰森大师笑答曰,“其它各境的老爷和学士们从来没有一个人弄明白过这点,人们有时候说笑话说,大概湾岛人娘们能让射进自己阴道里的精子拐弯吧~”
杰森大师言罢,众人沉默两秒后随即便又是一阵前仰后倾的爆笑。
话题不知不觉从杰森大师的人生相谈歪到了女人和咸湿问题上,但几位大老爷们似乎非常乐在其中。
“害,别说找老婆和情人了,就算是找妓女,湾岛人娘们可都是咱避之不及的,”拉杰尔揉了揉自己那有点笑疼的小肚子,“我原来在吕铎克城的欢乐街上嫖过一个近湾来的婊子——他奶奶的,那婊子他妈的哪里是在伺候和服务男人?她那简直是恨不得在床上当你的教母和债主!同样是卖铺做皮肉生意的烂裤裆,锡瑞斯的姑娘们无论服务态度还是床活可不都跟她们是天壤之别!”
“要说讨老婆这事儿,我看到底还是找我们雷尼亚本地出身长大的姑娘最靠谱——贤惠,勤快,而且裤裆也紧,婚姻操守普遍不错。”李维笑着调侃到,说着还偷偷扭头瞟了一眼后面的星妍。
“这话头儿您可算是说对了,”拉杰尔连声赞同,“头儿、大殿下还有杰森大师,我给你们讲个我们黑铁城那边的茬儿——在咱那块儿当年流行这么一个说法,男人的完美梦想,就是讨个雷尼亚媳妇,纳个锡瑞斯侍妾,盘间撒林城的院子,买三个卡纳克女奴,最后再找个祖上沾点精灵血统的伊登女游侠当灵魂伴侣——谁能做到这点,那他妈的可比当国王都要爽多叻!”
“哈哈哈哈哈,恐怕很难不支持,这说得连我都有些心动了,哈哈哈~”杰森大师对拉杰尔这粗鄙之言丝毫不嫌弃,反而笑得十分开怀。
“话糙理不糙,说这话的家伙品味应该确实挺像回事的~”李维也点头表示赞许,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坏坏的笑容。
嘿,去他娘的女性主义政治正确跟后现代癔病!
大老爷们,可不就该这样一边肆无忌惮地品评娘们,一边谈人生么!
作为一个古典派直男癌,李维每每参与这样的对话,非但不会感到分毫不适,反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认同感与满足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几人关于女人和下三路问题的愉快闲聊。
一名在前方充当斥候的公国骑士急匆匆地往回跑来,他在李维和罗伯特面前几步处勒停了坐骑:“两位殿下,还有杰森大师,前面出现了紧急情况!”
“什么情况?”罗伯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前方有好几股人马,正在交战!”
……
这里是峡间地与下雷尼亚的边界附近,距离边境商道不远的一小片平原。
一场略显奇特的战争,正在这块小小的战场上迸发着火花。
两股服色各异但衣甲鲜明的队伍,正分别从东西两侧夹击着中间的一大伙衣衫破烂、乱哄哄的野人。
从他们那身上那破烂的毛皮,以及有男有女有老人的人员组成来看,这显然是一群地穴氏族。
但这支地穴氏族的人数有些过于庞大了——战场的中央,至少有一千多名地穴野人正在以各种乱糟糟的队形迎击着来自两侧的进攻。
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比寻常的地穴氏族民要好上太多,他们手持的大多是大陆上的铁匠铺打出来的各类刀枪剑斧,石斧骨矛之类的原始武器所见甚少。
而这群地穴民最为独特和显眼的地方,大概便是混在他们队列当中,十几只体长四码,接近一人高的可怕怪物了。
这怪物大体呈现出两栖动物的样貌,更准确地说,它们有点形似地球上古生代的迷齿亚纲类动物:除去呈两栖类特征的,布满粘液的灰白皮膜和趾蹼之外,它们还长着类似蜥蜴的粗壮四肢,和纵横交错的满口利齿,头骨凸显出一层坚硬的头甲。
然而,它们身上的另一些可怖的异常特征,宣告了它们绝非生命自然演化谱系中的一员:这些怪物的头颅和巨口大得不成比例,嘴中不断地流出腥臭的毒液,头上还生着好几对畸形的小眼睛。
它们口中如青蛙一样的弹性长舌不时迅速地射出,将受害者卷入口中撕咬,或是击飞到一旁。
更神奇的是,这些丑陋的两栖类怪物会听从某些地穴民的指挥,并且能准确地识别敌我,专注于攻击两侧的甲士,而不会误伤到其余的地穴族民。
这群纪律性和组织性混乱无比的地穴氏族之所以还能在战场上支撑到现在,基本上大半是靠这群两栖怪物的功劳。
不过,即便如此,裹挟着怪物的地穴民们现在也已在两支军队的东西夹击下渐渐落得了下风。
东侧的军队大约有五百余人,他们阵中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一颗杉树和一位持枪武士,那是峡间地诸侯之一,云杉岭的雷德曼家族的标志。
百余名身着板甲,罩袍上绣着雷德曼家徽的持矛骑士正结成数个锋矢队在地穴民之中来回穿插,并不时向那些两栖怪兽们投出一根根附魔标枪。
东侧阵线的最前方,三百名手持长枪大盾,身披锁子甲和灰蓝色亚麻罩甲的峡间地步兵正组成了数道紧密的线列,伴随着几名百夫长的一声声号令如墙推进,逐步压缩着地穴民那混乱的右翼。
百多名弓箭手立于重步兵身后,以自由点射不断支援着前方的步兵,和更前方乱阵中穿插的骑士们。
西侧的军队则有不下八百多人,几乎全是步兵,他们的旗手举着一面面黄褐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头口衔麦穗的黑色麋鹿,此为下雷尼亚自由城邦麋鹿城的市旗。
阵线的前方,五百多名麋鹿城民兵手持剑盾,穿着规制不一的锁子甲或是皮甲,他们以数十人为一组,分为了十几个分队,每队都由两到三名手持双手大剑的年长佣兵剑士带领。
这十多个民兵分队在西侧和地穴蛮族们战成一团,尽管不如峡间地步兵那样整齐划一、不动如山,但仍然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基本的纪律性,在混战中以优势一点点蚕食着地穴蛮人的左翼兵力。
剑盾步兵的后方,两百多名弩手也在不断地向敌军轮番射击,或是支援阵线的薄弱处,或是点杀偶尔冲出了阵线的零星地穴民。
东西两侧军队的后方还各自侍立着些许魔法师和神术者,他们在专门分出的数十名剑盾步兵的保护下向战场中施放着一个个法术,有时是对那些皮糙肉厚的怪兽予以攻击,有时是给在前线冲杀的友军施加增益。
来到战场南侧高丘上的李维众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
“这是地穴氏族?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聚落跑到地面上来?还有那群长得像巨型蜥螈一样的玩意,各种意义上看上去都非常不对劲——”杰森大师扫视了一眼下方的战场,便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好在看上去峡间地和麋鹿城的联军已经完全压制住他们了,取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你觉得我们是下去帮他们一把,还是避险以防节外生枝,罗伯特——诶,罗伯特人呢?”李维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却发现原本在自己身边的罗伯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见本应掌旗的兰塞尔此时手中空空,同样一脸发愣地干瞪着自己。
只见罗伯特不知何时从兰塞尔手中夺过了李锡尼的镶金三龙旗,左手执旗,右手握着标枪,单枪匹马冲向了下方的战场。
在距离交战区几十码的时候,罗伯特手中的附魔标枪枪头上赫然间燃起了一丛烈焰,紧接着罗伯特猛地将标枪掷了出去。
脱手的附魔标枪在空中直接化作了一道火流星,然后不偏不移地命中了一头两栖怪兽的身体正中。
伴随着一阵魔力迸发的震响以及火焰的爆鸣声,那头两栖怪兽就这么直接被炸成了焦糊的两截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的异变一时间让交战的三方全都有些愣住了,许多人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疾驰而来的罗伯特。
最先会过神来的是一位峡间地的骑士,这位掀起了武装盔面罩的骑士看了一眼罗伯特手中的镶金三龙旗,便冲着身后的自己人大吼道:“都还愣着干啥!没看到旗子上的三条炎龙吗?来的是圣龙公国的友军,你们还不赶快加把劲把这些地穴蛮子给收拾了?继续进攻!”
峡间地的将士们一时间士气大振,包夹圈另一侧的麋鹿城步兵们也紧跟着发出了一阵阵高亢的战吼和嚎叫,而地穴氏族们的阵线则随之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开始加剧崩溃。
就在这不到分分钟的空档里,罗伯特已经冲进了阵中,他挥剑一连砍倒了五六个地穴氏族民,然后把他那柄名为“耀炎”的超凡长剑再次刺进了另一头怪兽的体侧,凭着战马冲锋的动能在怪兽身上顺势拉出了一条长达两码,深两尺以上的狰狞伤口。
伴随着两栖怪兽的痛苦哀嚎,它的口眼之中,和表皮上的几处位置突然喷出了一丝丝细小的龙焰,紧接着它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就这么由内而外地被逐渐烧焦,然后没了动静。
然而罗伯特依然没有满足,他收起长剑,从鞍侧取出又一根备用掷矛,然后驾驭着坐骑正面冲向了第三头怪兽。
在那头丑陋的怪物冲着他张开大嘴的一刹那,他以无比精准的时机判断将掷矛径直投向了两栖怪兽的口中,然后迅速勒马转向,从怪兽的身侧绕过。
这头怪物被附魔掷矛活生生捅了个对穿,尾部被炸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通透的尸体像具泄了气的皮囊一样原地瘪了下去。
这时,罗伯特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破风声。
他勒马急转,只见原来另一头怪物在他的身后弹出了长舌意欲偷袭,但一位手持斧戟,头盔上插着几根亮银色羽毛的峡间地骑士却恰好从侧面杀出,一击斩断了两栖怪物的舌头。
他一边转头向罗伯特微微点头致意,一边调转马头冲向了那头正因断舌而痛苦哀嚎的怪物,然后一个凌厉的突刺便贯穿了那头怪物的上颚和脑部。
罗伯特轻轻挑了挑眉,略带赞赏地微微颔首,同时拔出耀炎,顺手一剑砍翻了一个跳起来冲向自己侧面的地穴氏族民。
……
战斗在之后半小时左右就进入了尾声。
当李维和阿特利爵士最终带着数十名公国与奥兰多特的骑士从山丘上冲下来之时,地穴氏族民便彻底溃散了。
待那些两栖怪兽被逐一挑杀殆尽后,战斗就成为了一面倒的屠杀,以至于打盹刚醒的克丽玫丝都没来得及施展一下自己的身手。
罗伯特在这场战斗中则出尽了风头,他一人先后挑杀了五头两栖怪兽,斩杀的地穴族民更是不计其数,连那些幸存的俘虏们都惊恐地称他为“火矛老爷”。
战斗结束后,来自云杉岭与麋鹿城的士兵们结队打扫起了战场。
他们把自己人的尸体从尸堆中捡出来,蒙上白布整齐地摆放在一旁,而地穴民的尸体则被胡乱地堆放在挖好的坑中。
为数不多的幸存地穴民俘虏被成群地捆在一起看管,随军的魔法师和神术师则在离战场更远的地方救治着伤员。
罗伯特从怪兽的焦尸身上拔出一根标枪,检查了一下枪头之后在手里来回掂量了两下。
这时,他看到先前那位手持斧戟帮了自己一把的峡间地骑士驾着坐骑朝自己缓步行来。
此时罗伯特才注意到,这名峡间地骑士披着一条缀着金扣的披风,头盔上除了装饰着那几根银色羽毛之外,两侧还雕刻着两簇精致的杉叶纹饰,魔力感知中他的实力大约在六级巅峰上下。
这位骑士缓缓骑行到罗伯特面前,然后取下了自己的武装盔。
他看上去三十出头,胡须介于浓密和稀疏之间,留着黑色的中短发,有着一双帝国人常见的蓝眼睛。
“鄙人乃是来自云杉岭的戴蒙•雷德曼爵士,加泰尔•雷德曼之子,云杉岭伯爵戴夫•雷德曼的弟弟。您的出现和活跃表现使我们得以用更小的代价剿灭了这群作乱的地穴蛮族,我在此向您表示感谢。不知我可否有这份荣幸,能知晓您是李锡尼家族的哪一位尊贵爵士?”戴蒙•雷德曼怀抱头盔向罗伯特微微颔首,目光直视着对方,语气不卑不亢。
“我是罗伯特•李锡尼,龙翼堡公爵与圣龙大公阿莱克托•李锡尼之子。很高兴能认识您,并有幸同您并肩作战,云杉岭的戴蒙•雷德曼爵士。”罗伯特收起了标枪,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
“原来您就是猎蛇者殿下,看来您的勇武果然名不虚传。”戴蒙•雷德曼亦似是礼貌地笑了笑,“听闻诸位原本只是凑巧路过,偶然之下决定出手相助的?”戴蒙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正朝罗伯特这里走来的李维和杰森大师。
“嘿!我可是都听见了,今天这位半道杀出来的大英雄可还是位不得了的贵人?”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大嗓门,从麋鹿城民兵那边又行来了一位年长的骑士。
他穿着一身精工板链甲,头戴一顶巴布塔式头盔,下巴上长着浓密的大白胡子,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多岁,绣着麋鹿城市徽的松垮黄色罩袍在他的胸前随风飘扬。
“这位是胡伯特•古柏爵士,麋鹿城的守备指挥官。”戴蒙在一旁向罗伯特介绍到。
正如大部分其他下雷尼亚自由市一样,麋鹿城也有着些许如同胡伯特•古柏爵士这样,没有封君的自由有产骑士为议会和市政府效力,作为城邦的军事指挥官和武力中坚。
“害,可不是什么在我们的公子殿下面前值得一提的头衔咯~”胡伯特•古柏拖着他那腔调极富抑扬顿挫的高亢嗓音摇摇晃晃地骑行到了罗伯特的另一侧,“我这边好多刚服役的新兵蛋子先前给那些臭蜥螈怪吓得当场拉了裤子,以至于几个步兵分队的阵型差点都给崩了,真希望我们的猎蛇者殿下能把胆子分一点出来借给那些个忘了穿裙子的淑女用一用!”
“我想他们下次应该就会习惯的。幸会,胡伯特爵士。”罗伯特微笑着转头望向胡伯特。
李维和杰森大师此时也来到了几人身旁,相互自我介绍一番后,李维率先向戴蒙爵士与胡伯特爵士发问道:“所以,这场战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超过上千人规模的地穴氏族来到地表,还能使唤畸形异怪助战,怎么看都太不正常了吧?”
“您说得不错,但遗憾的是背后的具体原因我们现在也不甚清楚;”戴蒙•雷德曼看了看李维,“我们只知道,这伙地穴民是大约十几天前突然在南特溪谷附近窜出地表的,他们袭击了几个峡间地村镇之后,在我们的围剿部队汇合以前就迅速向西流窜进入了下雷尼亚。尽管如此,家兄还是派我率领这支人马离开国境追击他们,并且给邻近的几个下雷尼亚城邦都发去了紧急信隼。”
“这帮狗娘养的来了下雷尼亚以后就彻底敞开了往四处大肆杀掠,”胡伯特爵士接过了戴蒙的叙述,“一路上碰到的所有村镇、集市、行商全都不放过,直到前两天,他们在攻打橡树丘镇的时候受挫,这才让我的人马追上了他们的尾巴。之后我们便跟戴蒙爵士合作,把他们一路赶到了这一带来,然后总算是靠着两面夹击围歼了这群该死的蛮子。”
“有人给他们中的青壮提供了不少黑水,”戴蒙爵士缓缓补充到,“这也使得他们比通常的地穴民更难对付——即便是不考虑那些蜥螈似的异怪。”
“对背后搞这些勾当的人没有头绪吗?制造异怪战兽,提供黑水和兵器,唆使他们形成上千人以上规模的聚落,能做到这些还得相当费上一番功夫。”杰森大师眉头微皱着说。
“不是很清楚,现在正在审问俘虏,但那些地穴野人自己也常常表达不清楚和他们接触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戴蒙爵士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也许是一位被驱逐出城邦的疯狂卓尔巫师,也许是渗透到地下世界的至暗眷属。”
这时,一个扛着半掌宽双手大剑的中年佣兵朝胡伯特爵士走来,他神情冷漠地随意扫视了其余几人一眼,便对着胡伯特爵士汇报起了消息:“那边有几个俘虏开口了,按他们说法,他们在桑丘树林一带那儿还有个营地,那里应该还有一些余部驻留,并且关押着一些他们从袭击的各个村镇里掳掠来的平民。”言罢,他朝胡伯特爵士稍一点头便转身离去
“综上所述,我想我们得加快点效率了,”胡伯特爵士转头看向众人,然后同戴蒙爵士相互点了点头,“刚才这位是我的副手老麦克斯,希望诸位不要介意他的态度和语气——他冲着谁都是这么一副模样,但他是鹿角剑术公会里最有实料的教头之一,有他帮我调教和照看那些成天跟群出嫁姑娘一样爱哭的臭小子我会放心不少。”
“如果诸位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那么我建议各位最好尽快出发继续北上,”戴蒙爵士分别看了李维和罗伯特一眼,“如果诸位愿意稍稍加快马速的话,也许能在天黑前赶到橡树丘镇,那样可以避免在野外露营。橡树丘镇虽然遭受了这些地穴野人的一番攻打,不过损害还不算很严重,接待几十名宿客想必不成问题。”
“那就承蒙您的好意了,请代我向令兄戴夫•雷德曼大人致以问候。”罗伯特再次微笑着点点头,戴蒙爵士也微微躬身回礼致意。
……
历经多日的马背颠簸,公国骑士们与奥兰多特的考察团终于在五月初的一个早晨出现在了望山城的南城门前。
进城之后,众人直奔山上的龙翼城堡,由李维和罗伯特引着杰森大师与阿特利爵士往城堡中觐见阿莱克托大公。
时隔大半个月,李维在城堡的会客厅内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几位公国廷臣,以及已经带着数万亚兽人部族民从北方归来的珂汶娜。
在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大公同杰森大师讨论了一些北上考察的具体事项,席勒大师和奥托子爵等人从旁予以各种信息补充。
在解答了杰森大师的些许提问后,阿莱克托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道:“另外,关于这次北上之行,我们还有一件重要事项尚未知会与您:除了奥兰多特之外,我们这次事实上同时还有同撒林的泉水女神殿就草原紫雾一事联系过。泉水神殿对此事亦表达了高度的关注,并且希望同我们还有焰尾的代表进行面谈。所以,我们过几天就准备派人和珂汶娜殿下一同前往撒林访问泉水女神殿,我们希望能在与他们谈妥之后再正式组建团队北上,因为泉水女神殿亦有可能会派遣人员加入这次行动。不知杰森大师对此是否有甚看法?”
杰森大师表现得稍显意外,不过随即便神色如常地点头道:“这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也需要在望山城和龙翼堡这儿稍作休整。这次若能有泉水女神殿的神术者同行的话,我想也会增加不少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如此甚好。”阿莱克托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次出访撒林,我准备让李嘉图亲自带队陪同珂汶娜殿下,同时我也希望李维、罗伯特你们能跟你们的叔父一同前往。使团预定三天后出发,你们这几天就先休息一下。这一趟应该不会花多长时间,陆路都在公国境内,从红砂港渡过天镜海直接就是撒林城了,路途应该会轻松不少。”
罗伯特微笑着点头应下,李维也无奈地耸了耸肩。一旁的珂汶娜冲着李维不停地悄悄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些什么。
……
待正事公务讨论完后,李维便独自一人骑着马离开了城堡,往望山城的西城区行去。
没一会儿,他便来到了一栋门口木牌上刻着一个龙爪徽记的小楼前,这里便是他的龙爪匠人商会在城西商业区的会馆了。
一个搬着木箱的年轻人此时恰好从大门走出,他放下箱子后正巧看见翻身下马的李维,于是便立刻迎了上来:“啊,殿下您来了?您可有什么吩咐?”他一边说着,一边恭谨地替李维牵过了马匹。
“小杰瑞,你去叫一下老史蒂夫,让他到书房里来见我,我有事要找他。”李维拍了拍双手,然后便朝会馆里走去。
“好的,我这就去找施密特先生!”
片刻后,在会馆三楼的一间宽敞书房中,李维悠闲地靠在一张软沙发上喝着茶。
一旁书柜前的书桌旁,一位看上去六七十岁左右的瘦削老人正站在一副装有多枚透镜的观察工具前端详着一颗颗宝石。
“结果如何?”李维放下茶杯,转头看向老人。
“殿下您弄来的这批‘战利品’宝石,加起来总价值大约在五千金盾以上,如果让我找渠道为您出手的话,那么我应该有办法把它们卖到六千到八千金盾左右。您需要让我立刻为您将其出手吗?还是说,殿下您另有安排?”老人将最后一颗宝石放下,抬起头看向了李维。
史蒂夫•施密特,望山城最富经验的珍奇货物商人与鉴定大师之一,但三年前曾因一次飞来横祸险些破产,幸得李维出手相助才保住了自家的祖产。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受雇于李维,作为龙爪匠人商会的经营负责人为李维服务。
“就这么办吧,全部由你出手换成金盾,提成也还是照旧按老规矩来。”李维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复。
“明白,那么就多谢殿下了。”老史蒂夫收起宝石,然后向李维微微欠身行礼。
不过随即,他突然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皮匣,然后从皮匣里拿出了一封用火漆封着的信件,接着走向李维说道:“另外,殿下您这次也来得正好,我这边也有几件事情需要向您本人汇报。”
“哦?说来听听?”李维伸手接过了史蒂夫递来的信函。
“首先便是这封信,这是从撒林城寄给您本人的信件,发信人是利斧佣兵团的吉米•波汉德。这封信从信隼处收到之后就一直由我本人亲自贴身保管,应该没有被其他人动过。”
“嗯,不错;”李维轻轻拆开信封,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件内容,然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略显惊喜的满意笑容。
“看来是个好消息,老吉米从白山王国那里带回了我需要的东西了,现在已经回到了撒林城。正好我过几天也要去撒林一趟,顺路就能把东西给取了。”
“这样便再好不过,”史蒂夫微微点头。
随后,他稍稍迟疑了片刻后,再度缓缓开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有些令人尴尬的事情。此事本身说大不大,理论上应该并不用劳烦您亲自关注,但我思考再三,还是认为有必要同您本人汇报一下——此事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稍稍涉及到殿下您的声誉,也和您本人有一点直接关联。”
“哦?那这又是个什么事情?”李维倒是好奇了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
……
一个小时后,龙爪匠人商会城南的一处分馆前堂内,李维带着几分无语和哭笑不得的心情看着眼前的几张熟面孔。
“所以,你不光还清了贷款,而且现在已经在我的名下开店营业了?”李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换了一身崭新衣裳,正冲着自己满脸谄笑、点头哈腰的德雷尔•扬,略感意外地问道。
“这当然都是拜殿下您的仁慈与大恩大德所赐,所以我在之后的人生里自然需要为殿下您好好效劳一番,以报答殿下您对小人我的再造之恩;”胖商人双手握在腹前,操着他那东拉夫瑞特口音浓重的通用语,毕恭毕敬地奉承着李维;不过旋即,他又突然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难过表情:“但可惜的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谨遵知恩图报的美德啊……”
说完,李维和德雷尔两人一同满脸无语地看向了会馆大堂中央的地毯上。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拉法耶•蒙度正四肢大开地躺在地毯上,同时他的嘴里正吐词混含不清,但嗓音格外高亢地不断唱着一句又一句的下流歌曲。
在他的身旁,与德雷尔一样换了一身新衣服的简妮•华尔也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她正一手抱着一叠账本,同时不断边骂骂咧咧边用脚猛踹着拉法耶•蒙度;但浪荡诗人对此似乎无动于衷,即便偶尔被踹疼了,也不过是痛呼一声后换个姿势继续赖在地上唱歌。
“我比较好奇得是啥样的爹娘才能生出这么个鸟人。”李维摇摇头。
“同感,殿下——”德雷尔点点头。
事情还得从个把月以前说起。
被李维救回望山城以后,德雷尔•扬表现出了相当精明的头脑和本事,由于春季马市因为焰尾南迁而得以近乎无限期延长,德雷尔在其中很快便找准商机大赚了一笔,还清了自己从龙爪匠人商会借贷来的本钱。
不过他似乎是打着树大好乘凉的主意,得知这个商业行会属于李维本人掌握之后便想都不想就选择加盟入会,现在甚至已经在商会里混出了一点名堂。
而简妮•华尔仍然与他一道合作,她在继续从事着妓女站街卖铺的行当时,还在商会里兼职帮忙算账——这妓女不仅识字,而且意外地极其擅长算术,算得一手好账。
这两位的经历和本事虽然也称得上是一奇,不过今天的问题显然并不在他们身上——比起生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迅速重新走上正轨的德雷尔与简妮,正赖在地上的拉法耶•蒙度,毫无疑问是这三位里面的头号问题儿童。
这位放荡诗人来了望山城以后就整日整夜地跑去欢愉之庭为首的妓院欢场里厮混,虽然他靠着卖唱下流歌曲赚到了一点钱,但是这点收入连他鬼混花销的零头都够不上。
他很快就四处借贷欠了一屁股债,在城里整出了一连串鸡飞狗跳的荒唐事件。
最后,他便屁颠屁颠地找上了德雷尔这个姑且算是有过同难之缘的相识,软磨硬泡要德雷尔借钱给他。
而德雷尔,别看他在大人物面前那么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应对起市井无赖一类起来却是相当的有一套——尽管拉法耶成功从他那儿借到了一些钱,但最后他不得不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统统抵押给了德雷尔,包括他从强盗窝里带回来的自己的佩剑和竖琴。
很显然,以他的这副生活做派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他也不可能有偿还债务的能力。
于是,当他得知自己的佩剑和竖琴有可能很快会不属于自己之后,他便开始用尽各种方法来商会里耍赖皮,比如就像今天这样。
“除此之外,他先前还胡乱扯谎,声称自己是殿下您手下的随从,想要借此狐假虎威;被人拆穿之后又说什么只要殿下您听过他为您写的曲子之后必定会收他当随从之类的鬼话。对于他的各种妨碍营业的耍赖皮行为我们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我们的这位拉法耶先生简直比牛屁股后面的苍蝇还要难赶。”
德雷尔缓缓地叙述着拉法耶•蒙度这一个月左右以来的一系列“光辉事迹”。
李维听罢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德雷尔的肩膀:“你干得不错,以后只要继续好好努力,我保你能发财。至于亲爱的拉法耶先生,这次就交给我吧——老史蒂夫在我来之前已经和我讲了一些大概过程,所以我这回专程为我们的拉法耶先生准备了一点小小的惊喜——”
李维说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他那标志性的腹黑微笑。
拉法耶躺在地上唱了很长时间的歌。
此时他突然发现,简妮•华尔对自己的不断辱骂和踢踹不知为何停止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面容熟悉的黑衣青年正无言地站在一旁盯着自己。
“咳咳~”李维清了清嗓子以昭示自己的存在。
拉法耶•蒙度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地弯腰摆手同李维行了一记躬身大礼,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咏唱:“噢!尊贵的殿下!我就知道您不会忘记我!”
“你现在的这副样子的确很难让人忘记。”李维平静地开口道。
“想必好心的德雷尔先生一定已经告诉您了——我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和赐饭之恩,决定来此成为您的随从,为您效劳!如果您想要拒绝的话,那么请您至少听完这首我特地为您创作的歌曲,作为我最低限度的报恩!”拉法耶•蒙度自顾自地说着话,脏兮兮的脸上笑容绽放地如同菊花一样灿烂,同时兴奋无比地搓着双手。
“行,那你唱吧。”李维依旧面无表情,德雷尔从后面推来了一张椅子,李维顺势便一屁股坐下,双手交叉平放在了膝盖上,看上去竟是真的准备好好欣赏一番这位放荡吟游诗人为自己谱写的“大作”。
“那么,为了能达到更好的表演效果,我希望尊敬的德雷尔先生能至少暂时把我的竖琴还给我使用——”
德雷尔皱起眉头看向了李维,李维却一脸淡然地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德雷尔照办。
于是乎,德雷尔便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从一只大皮箱里取出一副竖琴交给了拉法耶。
放荡诗人宛如抚摸情人一样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番自己的竖琴,随后还真的在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才轻拨琴弦,视线看向半空,缓缓敞开了自己的歌喉:
“撒林的棕榈夫人像珍珠一样明媚,
可她的丈夫却似猪猡一般矮肥;
黄金与象牙装点了大泉主的宫闱,
但魅魔之药也难以让他重回十八岁。
撒林的棕榈夫人像一株缺水的芦苇,
芙蕾雅之火日夜炙烤着她的体内;
啊,掌管爱与美的欢愉女神哟,
难道我此生注定无法品尝爱之甘美?
可这一天,骑龙的王子从东方飞来,
掠过镜海降临在了那棕榈夫人的深闺;
他的身躯就像他的龙一样英伟,
那坚钢的龙枪更是让巨人都暗自羞愧;
棕榈夫人跨上了宽阔的龙背,
龙枪扣开了欢愉神国的门扉;
长旱的撒林今晚却暴雨倾盆,
只因棕榈夫人彻夜都喷涌着快乐的泉水!”
引吭高歌完一曲,拉法耶•蒙度无比自我感觉良好地拨动着乐曲的尾音,然后再度向李维鞠了一躬:“这便是我专门为您创作的,称颂您的男性魅力与男子气概的颂歌,《棕榈夫人与龙王子》——殿下可对这我的这首自豪之作满意?”
李维额角上暴起的青筋剧烈地抽搐着,身后的德雷尔为了避免自己笑出来而不停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会馆大堂内的其余伙计和商人们也都一边强忍着笑,一边用看死人一样的怜悯眼神看着拉法耶•蒙度。
在一阵诡异到难以描述的沉默后,李维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紧眯着双眼,脸上浮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灿烂而优雅的微笑:“——拉法耶•蒙度先生,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殿下请讲!”拉法耶满脸兴奋而期待的笑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从今天开始,你被我正式录用了——你将会正式成为我的武装随从,为我服务。”
“哦嚯嚯嚯嚯嚯!!!我就知道,殿下——”拉法耶高兴得直接原地跳了起来,但李维却突然伸手打断了他的手舞足蹈。
“只不过,加入我的随从团,你还需要签署一份这样的合同。”李维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魔法奴役契约递到了拉法耶的面前。
“啊这——”拉法耶的表情顿时如遭雷击,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李维看了半天,但李维却始终保持着先前的笑容,一动不动;他又转头看看德雷尔和简妮还有会馆内的其他旁人,然而大家只是或嘲讽,或怜悯,或鄙夷地微笑着摇摇头。
“呃,哈哈哈,我想殿下您一定是搞错了吧?您是不是拿错了文件?”拉法耶尴尬地谄笑着。
“不,我可从来不会拿错重要文件,”李维一如既往地笑着,“这份合同的确是我的每一个随从都签署了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拉杰尔•帕克或者西蒙•罗宾逊,他们几个全都会给出一模一样的答复。”
“呃,唔,这,那……要不我看现在时间快到午餐饭点了,我就不耽误殿下用餐,我们改天再聊?啊——呃,噢!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情况不对,拉法耶•蒙度便环顾四周想要开溜,可他突然发现会馆内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了好几位凶神恶煞的壮汉,一人推着一张椅子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屁股底下,另外两人则把他顺势牢牢地按在了椅子上。
一位身上挂着好几根武装带的独眼龙也阴笑着出现在了李维的身后,会馆的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并扣上了门闩。
“亲爱的拉法耶•蒙度先生,我想你似乎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这并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命令。”李维依旧笑眯眯地举着手里的那张魔法奴役契约,“你累计已经从我的龙爪匠人商会里借贷了不下五百多金盾,至今没有偿还半个铜子儿;而同时你采取妨碍营业的方式阻止商会完成对你的抵押品的入库程序,这让我别无选择——从公国民法的角度上来讲,为我工作而偿还债务是你目前拥有的最美好的一个选择。而这张契约,便是对你履行债务偿还的绝佳监督保障。拉法耶先生,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蒙混过去的,有那么一些债,不是你想赖就能赖得掉的。”
瞠目结舌地凝望了李维许久之后,拉法耶•蒙度最后终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
他如丧考妣地接过契约和魔法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咬破手指将血指纹印在了上面。
随着契约上的文字发出一阵魔力的光辉,魔法契约书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没入了拉法耶和李维的体内。
“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吧,亲爱的拉法耶先生~”在契约完成之后,李维的神情与嗓音同时变得由衷地轻松欢快起来,他拍了拍拉法耶的肩膀,然后转身看向了一旁的那位独眼龙:“费舍尔,你一会儿带他去找拉杰尔和西蒙‘熟悉一下业务’——”李维随即又附在费舍尔的耳畔低声说道:“告诉拉杰尔三天之内想怎么使唤和整蛊新人都随他的便,就当是树立一下前辈威信,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
“明白,明白,您的话我一定给帕克先生原样带到~”费舍尔也谦卑地朝李维点着头哈着腰。
……
离开了喧闹的街道,李维缓缓朝着久别的溪谷镇行去。
最近的日子真是让自己不省心,今年整个春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刚从奥兰多特归来,不出三天又要西渡天镜海出访撒林,可真是不让自己消停。
更不提还有拉法耶•蒙度这种新出道的活宝给自己添乱整活,李维顿时生出了一种悠闲日子一去不复返的感慨。
不过想到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儿,李维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略显淫邪的坏笑——人嘛,自然要在难得的闲暇时光里,给自己好好找一番生活乐趣嘛~
不知不觉间,李维便已来到了溪谷镇上那间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魔药小店前。
小店的前门正虚掩着,门外挂着午歇的牌子。
李维轻轻地推开门,然后进屋并转身将门关上锁好。
他熟练地取下一身装备和外套放在衣架和桌子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向着正不断传来柴火噼啪声和熟食香味的厨房走去。
辛克蕾尔正独自在厨房里做着午餐,看上去她正在灶台上烹调着一大锅炖菜,她依旧穿着那条标志性的黑色长裙,一边做饭一边轻声哼着一首旋律十分特别的曲调。
李维的脸上浮现出了“计划通”的邪恶微笑。